“提前还贷”成潮流 真的划算吗******
中国商报(记者 王彤旭)“填完信息提交后,显示线上申请预约额度已满。”
为了抢到线上申请预约提前还房贷的名额,冯婷(化名)连续几天蹲守在某银行线上系统碰运气。
按照网友的建议,放号时立即点进提前还本申请页里,连续填完各项信息后迅速提交,冯婷顺利抢到了号。
近期,像冯婷这样提前还贷的居民不在少数,“提前还房贷”再次掀起高潮。
现状:还贷忙 还贷难
相比以往希望能尽量多贷款、再加点杠杆的普遍想法,2022年,购房人的选择有了转向:提前还房贷。
“2022年10月初卖了一套小房子,赶在年前把目前住的这套房子的贷款结清了。无债一身轻,手里有存款,现在整个人都很松弛,准备开心过大年。”家住福建福州的王女士告诉记者。
珠海市民刘先生也表示,投资和创业都有风险,目前银行存款利率也比较低,自己就想着先把房贷还了。
提前还贷潮或已然出现。在社交网络上,分享还贷经历、如何还贷划算的帖子、笔记众多。
关闭线上申请提前还房贷通道、线下还款需提前预约、预约后继续等待几个月才能还款……受访者同时表示,还贷之路并不容易。
“我2022年10月中旬就预约过,直到前几天才接到银行客户经理的电话,说要等到今年2月之后才能还款。”刘先生说。
“2022年12月底和2023年1月初两次去银行,本打算还120万元,将贷款模式改为月供不变,年限缩短。结果银行也不征询我的意见直接做成年限不变,月供减少,导致余下的56万元30年还需支付37.8万元的利息。沟通未果,一气之下全部还清了。”有网友如此吐槽道。
对此,也有不少网友分享了自己的经验:遇到银行拖延的情况,致电银监会投诉,很快就会收到银行的回复并顺利还款。
不过,也有受访者表示,提前还款的办理程序畅通无阻。
“我就是直接去银行填的表,无需等待,十分顺利。隔天存款进卡,次日上午就扣款了。在某国有大行办理提前还贷的广东佛山市购房者李女士对记者说。
总体来看,多数银行自预约后一个月内就可以完成扣款。
就北京地区而言,多数大型商业银行手机银行App和线下网点均可申请,线下申请流程更快更简洁,从预约、填表申请、等待银行通知再到完成扣款只需两周左右时间。
疑问:为何热衷于提前还款
自2022年以来,央行三次下调LPR五年期及以上利率,累计下调了35个基点,带动房贷利率的快速下行。
2023年1月13日,央行有关负责人在国新办新闻发布会上表示,2022年12月新发放个人住房贷款利率,全国平均为4.26%,与2021年12月同比下降1.37个百分点,是2008年有统计以来的历史最低水平。
在低利率时代,房贷杠杆两端的银行和购房人都有所考量。
随着个人住房贷款利率的大幅下降,那些曾“高位站岗”的购房者们坐不住了,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提前还房贷的队伍。
IPG中国首席经济学家柏文喜对中国商报记者表示,在预期下行、投资机会缺乏而消费趋向保守、储蓄率走高的情况下,购房者大量提前还贷是出于节省利息支出和降低机会成本的理性考虑。
但对于银行而言,“心情”可能正好相反。
2022年8月1日,交行的一则公告曾引发轩然大波:自2022年11月1日起,调整个人按揭类贷款、个人线上抵押贷(消费)提前还款补偿金收费标准,具体以贷款合同中约定为准,补偿金比例为提前还款本金金额的1%。
这则公告虽很快被删除,也并未执行,但或可看出购房者提前还款对银行而言并非”乐见“。
某股份制商业银行的一名信贷员向记者透露,银行不希望居民提前还房贷,一方面是基于银行房贷工作指标要求考虑;另一方面是因为按揭存款在银行属于重要的优质资产,风险小,利润大。
柏文喜告诉记者,购房者提前还贷对于银行机构而言,除了打乱原有的资金计划和影响资产端规模与利息收益外,也会对银行的存贷比、流动性以及资产与负债结构带来直接影响。
“正因如此,各家银行才对提前还贷设置了时间门槛、违约金门槛,以弥补因购房者提前还贷而对其利润、资金安排造成的损失。” 上述信贷员对记者表示,目前其银行还款手续比较方便,在北京地区没什么限制。
建议:是否提前还款要综合考量
提前还贷固然能减少利息支出,但需要注意的是,提前还贷并非适合所有的购房者。
河南泽瑾律师事务所主任律师付建对记者表示,购房者需结合自身实际情况制定还款策略,避免遭受损失。如果房贷利率相对较高,无其他投资理财项目,而且有闲置资金的购房者,可以考虑提前还款。
招联首席研究员董希淼认为,扎堆提前还款并不可取。判断是否需要提前偿还个人贷款最直接的方式是看投资收益是否可以覆盖贷款利息,如果投资收益率高于贷款利率,可以考虑将资金更多用于投资,反之则可以考虑部分或全部偿还贷款。
“提前还款意味着短期家庭账户上流出大量现金,家庭需做好投资消费、养老医护、子女教育等各方面的综合平衡,兼顾生活质量。需要强调的是,很多案例都表明,如果只是单纯通过杠杆来提前还款以减少未来的还款压力,很容易招致家庭资产负债表的恶化,提前还款要量力而行。”独立国际策略研究员陈佳对记者表示。
在受提前还贷朋友的“感染”后,在北京某事业单位工作的白杨(化名)也动心了,并做了一番如何还款最划算的攻略。但深思熟虑过后,白杨还是决定放弃。“提前还贷确实很吸引我,但家庭还是要有抵抗风险的能力,要把部分现金留在手里。”
值得一提的是,购房者对于提前还款是否“划算”的判定可能未必准确。
方正证券表示,不能直接对比房贷利率与理财收益率,还需要从还款时间年限、还款方式、已还款期数等多要素角度共同评估。
广东省住房政策研究中心首席研究员李宇嘉建议,大多数消费者选择的是等额本息还款方式,在还款前期还的利息较多。如果购房者还款多年,其实已经偿还了不少利息,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太适合提前还款。
交叉融合、双向互动:西方史学新趋势之分析******
作者:王晴佳(山东大学讲席教授)
一
进入21世纪以来,西方史学界推陈出新,出现了不少新变化,足以证明历史学这一传统学问,正在不断革新和更新。依笔者管见,这些变化或许可以用本文的正题来略加概括。“交叉融合”指的是新兴史学流派层出不穷,但相互之间又没有明显的界限,而是呈现借鉴融合之势;“双向互动”指的是专业史家与读者之间,产生了远比之前更为积极的沟通和交流。不过为了清晰阐明这两种最新趋势,我们或许还得从一个多世纪之前谈起。
众所周知,历史研究在19世纪下半叶开始走向职业化,其标志是专业历史学会和专业历史刊物的建立和出版。一批志同道合的学者,以历史教学和研究为业,通过学会活动和专业刊物,相互切磋、交流,以期增进历史知识的获取和呈现。史学工作者建立了自己的学术圈,历史学亦变成一门独立自主的学科。19世纪末于是出现了两本史学方法论的著作:德国史家恩斯特·伯伦汉的《史学方法论》和法国史家朗格诺瓦、瑟诺博司的《史学原论》,指导历史从业者如何习得和掌握历史研究的方法和本领。
也正是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历史学开始受到其他学科(经济学、地理学、社会学和心理学等)的挑战和洗礼,经历了一个“社会科学化”的过程。这一“社会科学化”的特征主要表现在,一些史家不满德国兰克学派所代表的、以批判和核实史料为主的历史书写模式,希望借助社会科学的方法,对历史演变的过程做更为宏观的概括和解释。兰克学派提倡运用档案史料,其研究重心便自然以政治史、军事史为主,而如果希望对整个社会做综合的描述,那么档案史料就不敷使用了。20世纪初出现的历史学“社会科学化”代表了一个国际性的潮流,德国有卡尔·兰普雷希特、美国有“新史学”派如詹姆士·鲁滨逊等史家,英国有亨利·巴克尔,法国则由亨利·贝尔首倡、而1929年崛起的年鉴学派集其大成。这一“社会科学化”的哲学前提是实证主义,其意图是在确证事实的基础上,对历史的演变做广博的综合解释。换言之,他们不满足只是核定史料,然后据此直书,就一个重要人物的某个或几个事件,讲述一个故事。年鉴学派自称有三大“敌人”:政治史、事件史和人物史,由此可见其突破、创新的志向。
从后世的眼光考察,正是这一“社会科学化”的潮流,促使史学界不同流派的出现,如经济史、文明史、思想史等。二战之后,史学界流派纷呈的态势更为明显。若以美国为例,“新史学”所倡导的思想史在20世纪60年代一枝独秀,而大西洋彼岸的英国则由马克思主义史家带领,开展了“眼光朝下”的劳工史、社会史的研究。到了70年代,美国亦掀起了社会史、劳工史研究的热潮。此时的法国史坛,年鉴学派独霸天下,代表人物费南德·布罗代尔以提倡“长时段”名世,成功地实践了超越“政治史、事件史和人物史”的目标。布罗代尔的弟子如埃马纽埃尔·勒华拉杜里甚至提倡不再以个别人物的事迹作为历史书写的对象。为了对一个社会做“全体史”的综合分析,计量方法得到了青睐。计量史学在70年代一度大有独领风骚之势。在兰克学派的大本营德国,二战之后也出现了新的变化。譬如基于比勒菲尔德大学的史家竭力赶超欧美同行,从事社会史抑或“历史的社会科学”的研究。
饶有趣味的是,也正是在历史学大踏步走向社会科学化的70年代,一股与之志向和取径颇为不同的潜流渐渐涌现,那就是新文化史(有些地方亦称新社会史)和妇女史的实践。具言之,20世纪60年代的史家出于描绘和解释社会结构变化的需要,提倡“眼光朝下”,为处于边缘(比如女性)和下层(比如劳工)的民众发声,为其写史,这些尝试,并不为一个流派所限。举例而言,北美著名史家娜塔丽·泽蒙·戴维斯的《马丁盖尔归来》,被誉为新文化史的开山之作之一,但就其内容而言,又可以归属于妇女史,因为其中的主角是盖尔之妻贝特朗。盖尔夫妇和冒名顶替的“盖尔”三人又都属于社会下层,因此将该书视作史家“眼光朝下”的一个实践,亦十分恰当。意大利史家卡洛·金兹堡的《奶酪与蛆虫》,也是新文化史的一个范例,同时也被称为“微观史”这一流派的开创之作。与戴维斯的取径类似,金兹堡从一个磨坊主的言论着手,以小见大,窥视和描述19世纪欧洲人宇宙观、世界观的变化,同样展现了“眼光朝下”的视角。上面已经提到,马克思主义史家首先提倡史家为普罗大众写史,譬如“眼光朝下”这一提法的首倡者就是英国的马克思主义史家爱德华·汤普森。汤普森的名作《英国工人阶级的形成》,无疑探讨的是一个社会变动、变革的大问题,但他描述的主角不但是处于下层的劳工,而且还从文化的角度分析“阶级意识”的形成。汤普森的著作被视为马克思主义史学之“文化转向”的代表作品,而这一尝试又与新文化史的关注点有着一定的可比性。
以妇女史的发展来看,流派之间的界限逐渐模糊这一特点表现得更为明显。妇女史研究具有明显的跨学科特点,是妇女研究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经常兼涉法律、政治、社会、人文、思想等诸方面。1986年,劳工史出身转入妇女史研究的琼·W·斯科特发表了《社会性别:一个有用的历史研究范畴》,又将妇女史扩展到社会性别史,进一步促进了妇女史研究与其他流派之间的交流和互动。近年史学界出现的男性史的新研究,便是其中的一个结果。
同时,妇女史和性别史研究的开展,还推动了家庭史、身体史、儿童史和情感史等诸多新流派的兴起。这些新兴流派都将历史研究关注的对象,从之前的公领域转向了私领域,打破了两者之间的区分和界限。上述流派亦采用跨学科的方法,如家庭史的开展,与社会学关系密切。身体史、儿童史、情感史乃至最近20年发展起来的“深度史学”和神经史,不但采用了诸如心理学、人类学等社会科学,而且还借鉴了神经医学、生物学等自然科学的研究。由此缘故,这些流派之间的界限颇为模糊,比如情感史的研究,必然包含身体的层面,因为情感的表达,通常会诉诸肢体动作和语言。在开展情感史研究的同时,也有学者从事相关的感觉史研究;后者更与身体史的研究密不可分,几乎就是其一个有机组成部分。
如果说历史研究方法上的多元化和跨学科,促成了史学流派之间的融合,那么还有一个比较典型的例子就是环境史、气候史、动物史、“大历史”和海洋史等一系列探讨人类与自然和其他生物关系的学派。从其命名而言,读者便可以清晰地看出它们的研究手段,必然会借鉴自然科学的方法。同时,这些流派之间的相互关系,可以说是亲密无间、难分彼此。2022年8月在波兰的波兹南市举办的第23届国际历史科学大会,其主题发言的重点是“动物史和人类史的交互演进”,共有四个场次,分别是“动物的主体性”“人类记录中的动物”“动物的展现”和“野生和家养动物的管理”,后两场都涉及动物在人造和自然环境中的活动。而环境史、海洋史和气候史等流派之间,更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它们与“大历史”的研究初衷相似,希望弱化人类在历史上的中心地位,走向“后人类的史学”。上述例子充分表明,当今史学界各个流派之间的借鉴和融合,已经达到界限不分、畛域不明的程度了。
二
20世纪60年代以来史学界“眼光朝下”的思潮,加上近年来科学技术的大幅度革新,还带来了一个重要的发展趋势,那就是历史知识的获取和表述,已经出现专业学者和读者之间密切互动的局面。如上所述,19世纪下半叶历史学走向职业化,有力地促进了历史知识的深化和历史研究的学术性,与此同时也造成历史著作与读者之间产生一条明显的沟壑。历史学家希望成为人类过去的代言人,但其著作对于普通的阅读者来说,艰深难懂、枯燥无味。这一现象与18世纪史学大家爱德华·吉本的《罗马帝国衰亡史》既可以让学者在其书房研读,又能放在仕女的梳妆台上的情形,迥然不同了。
历史学的职业化在今天并无改变,对史学工作者的考核还出现日益加强之势,但从上世纪下半叶以来,专业学者与读者之间的互动,也出现了彼此积极沟通的趋向。譬如新文化史家的作品,在史学家劳伦斯·斯通眼里,就代表了历史学中“叙述的复兴”,因为其内容的铺陈颇具可读性。上面提到的《马丁盖尔归来》《奶酪与蛆虫》和勒华拉杜里的《蒙塔尤》,情节曲折生动,很具吸引力。另一位当代新文化史的名家彼得·伯克,著述不辍,文笔清新,亦反映了作者注重文字表达、普及知识的意图。
这一“双向互动”趋势的出现,并非史学工作者的一己之力或一厢情愿,而是有着双方的沟通和交流。借助互联网和其他新科技,当下历史知识的普及和传播,已经今非昔比。近年来世界各地出现的记忆研究和公众史热潮,便是显例。它们都试图在专业史家的视角之外或之下,自下而上地提供有关过去的知识,从原来的历史知识受众转变为历史知识的参与者。记忆与历史之间一直存在着某种张力:历史学者希图保持记忆,不让其遗忘,但其保存的方式,又自然和必然带有某种选择性。法国学者莫里斯·阿布瓦赫在20世纪上半叶提出“集体记忆”的概念,试图将人们对过去的记忆,不再局限于近代历史学提供的框架中,而其同胞皮埃尔·诺拉在70年代主持的《记忆之场》的大型项目,异曲同工,希图从各个方面扩大人们对过去的认知。自那时开始,记忆研究在各国蓬勃兴起,既丰富了人们对过去的认知,也对历史研究产生了积极的互动和互补作用。
公众史研究的开展,则是历史学“双向互动”的又一个范例,已经在国际史学界蔚然成风。从事和推动公众史研究的人士同时包括了专业史家和业余历史爱好者或志愿者,其研究手段也颇为多样,从文献资料整理到物质文化和非物质文化的保存,全面展开,充分体现了专业与业余之间的密切交流。总之,当代西方史学界出现的这些新变化,展现出历史学这一古老学问历久弥新的魅力。
《光明日报》( 2023年01月09日 14版)
(文图:赵筱尘 巫邓炎)